淡忘的恩典（小說）

淡忘的恩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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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春最後一道的寒流離開以後，阿陽在施璧芮小姐的陪伴下，來到了台灣中部地區的豐饒平原。他剛剛從一段新任務的忙碌中喘了口氣，向公司請休了幾天特別假，而去拜訪了孕育他的文學與信仰的業師K先生。道別的時候，K先生說，沿著台19線走走看看是不錯的。於是，他們就馳車向南而去。清晨，台19線道路兩旁的小葉欖仁傘似的張開，向上吐出新葉點點，閃爍著金黃翠綠的光芒。注滿水的稻田映著藍天和雲影，田裡新綠的秧苗綿延到了天邊。萬物都在欣然生長繁盛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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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陽告訴施璧芮小姐：「這樣的景色好像要我把過去的不愉快都遺忘了。於是我猛然想起了前一陣子的閱讀。那是關於德國路德宗的田立克牧師談論保羅名句『我作一件事，就是忘記背後，努力面前的。』*的篇章。田立克牧師在一開始就問讀者說，我們需要淡忘的竟是什麼呢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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施璧芮說：「難道不是我們一切的不愉快嗎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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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陽說：「的確是我們的不愉快沒錯。但是好像又不是那麼簡單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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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不到這句話才說完，阿陽的腦海中就閃過了小時候的悲慘心靈了。背負了大人們的爭吵的日子，是一種過於早熟的勞苦吧。而後，他的腦海中，又閃過了年輕的母親帶著他們幾個孩子離家的畫面，他們曾縮居在空蕩的一處屋子、三餐以摻醬油的米飯度日。他也想起了他的兒時，母親在辛苦勞動的畫面，或者在日正當中騎著鐵馬、包著頭巾，載著比她還重的貨物在路上踽踽前進的模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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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灑滿陽光的大道上，阿陽說：「不全然是這樣。過去有些不愉快是很難淡忘的。田立克牧師說得不錯，每個生命的存有都註定含有過去的成份，就像路旁那一棵年老的大樹，它必然存在著生命的根基，是難以撼動的吧！我想，有些過去，會伴隨著大樹的生命，直到它倒下吧！那些不愉快也是這樣的，它們不會消失，倒是會換成一種養分滋養我們，而聖保羅的話似乎另有玄機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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施璧芮小姐嘟著嘴說：「那又是什麼？你老是這樣惡習不改，喜歡賣關子！」照進車窗的陽光，落在她染成褐色的捲髮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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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陽一臉歉然：「不是這樣的啊！我只是難以啟齒罷了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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施璧芮說：「又有什麼好難以啟齒的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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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陽說：「喔親愛的，那是保羅身上的刺啊。妳難道忘了，使徒保羅的身上，難道不是背負了重罪嗎？難道他不曾親手捉拿了眾多的基督徒上十字架，奪取了他們的生命？而耶穌基督殉難的時候，他不也是在現場帶頭喝采的一個領袖嗎？他若只是背負著這些罪孽，生命終是無法前進的啊。妳看他多誠實，他常常說他是帶著重罪的人。只是，背負著這些罪的重擔，人們將會寸步難行。他是提醒我們這件事而已。我說難以啟齒，是因為我犯下的罪孽絲毫不比保羅少啊，假設我要時刻認真回想這些罪孽，我將要睜不開我的眼睛，恐怕像是保羅在大馬士革的路上看見耶穌一樣，眼睛都要瞎了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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施璧芮說：「你這麼說似乎有些道理。但是，人自己的罪孽又豈能說忘就忘呢？如果那麼簡單，世上就沒有惡夢了啊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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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陽說：「妳說得太好了。我們靠著自己要遺忘自己的罪孽，那只會一事無成罷了。假設妳相信終有一個末日的審判，就算我們自己忘了這些罪惡，最後我們的罪惡還是被記著，而終有一個死亡在等著我們。這是我們永遠也無法遺忘，也無法『被』遺忘的。這個死亡，就是人類永遠的惡夢了。所以保羅勉勵我們，要忘記我們背後這個死亡的巨大權勢啊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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施璧芮聽阿陽這麼說，不禁喊了一聲：「天啊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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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陽繼續說：「幸好，妳要牢牢記住，保羅說，只有審判台上的判官耶穌基督有辦法淡忘了我們的罪，而這個淡忘的恩典，來自於我們因為相信祂，而且承認了我們這些罪，在這些罪上努力悔改著。於是祂寬宥了我們，讓我們終於也能淡忘了自己的罪，讓我們也能淡忘了死亡，而勇敢地朝向前方邁進。這就是保羅說『我作一件事，就是忘記背後，努力面前的。』的真正奧義了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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施璧芮說：「哇！原來是這樣。還好是這樣，要不然，我今天又要作惡夢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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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陽說：「哈哈！不會的！陽光這麼美，我相信妳今天絕對不會作惡夢的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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施璧芮說：「最好是這樣！但是你還沒有說清楚，保羅說的面前的東西，又是什麼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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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陽說：「這次再讓我賣個關子吧！下次再告訴妳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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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，他們的車子繼續靜靜地在灑滿陽光的台19線道路上奔馳。K先生說得不錯，這條路太美了，那是台灣真正的田園之地。就算不是第一次開，阿陽仍覺得像是第一次開在這條路上一樣，處處充滿著驚奇。在道路兩旁的大樹上，陽光的金綠光芒散佈在空氣中，好像延伸到了耀眼的藍色天幕的最深處。

2018/3/25

＊註：腓立比書3:13：「弟兄們，我不是以為自己已經得著了；我只有一件事，就是忘記背後，努力面前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