〈諸天的奧秘〉之一：輝煌燦爛的燈光

[宋澤萊]

〈諸天的奧秘〉之一

【題目】輝煌燦爛的燈光

◎宋澤萊

這一天的深夜，在雲林縣的老家道別癌父，K駕著車，要回到彰化縣。夜雨後的空氣中瀰漫初秋的水氣，車窗外異常的乾淨，世界彷彿沒有了半點塵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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車子下了台十九線的自強大橋後，安全島上ㄚ形的兩排長長路燈早就亮起來了，一盞接一盞碩大的燈泡像是一朵又一朵的金黃色繡球花，向著遙遠的前方延伸放亮，遠方幾個十字路口亮起了或紅或綠的明潔燈光，以及沿途農村的無數清白路燈，交織成一片燈光的世界。夜是全然黯的，更加使得燈光燦爛鮮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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K不禁被輝煌燈光的夜景吸引，他想：「以前，我怎麼沒有發現這段公路如此的美麗！」他在路旁停下了車，蹲在地上，摸索口袋，點起一根菸，抽著，捻熄，再度深深注視大好的燈光世界；之後低頭，偷偷拭著他的眼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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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並不是一個不會欣賞風景的人，從小他就看著藍天、綠樹、紅花終至於長大，視野裡滿是豔麗的大自然風景，這些風景，沖淡了他或感困頓的人生，給了他無限的安慰。然而幾年來，這些風景逐漸由他的生命中退隱，先是沒有了紅、黃、綠、藍，最後白色也消失了。內在轉成了全然的黑黯，他不覺得生命有燈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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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於今夜，他能再度感受到燈光的美麗，如同重生。他靜看著，感到無限的釋放，身子頓感輕盈，彷彿可以飛翔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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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第二次感到就要飛翔起來的感覺。在不久前，也有一次。那時，雖然他的內在一片黑暗，彷彿見不到前路──因為K是暴力家庭長大的人，他的恨比別人多，黑黯也比別人深──但是當他寫完了六首認罪的詩後，感到他可以承擔母親的死，他願意原諒父親的殘暴。之後，頓感整個人都被釋放了，綑綁他的重罪被取走了。他的身子輕盈了起來，就像本來是七十公斤的人，只剩三十幾公斤的體重，他感到被赦免了，不禁在心裡嘆息起來，說：「神啊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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K如此在台十九線的公路上徘徊了很久，他揚起頭來，看著墨黑的天空，憶起了二十幾年前，他在夢中被提升到某個天界的經驗，那時，夢中的天空佈滿了無限奇妙的巨大明亮星群，他也覺得無罪而乾淨。那是天界的奧秘，難以言傳，那個異夢似乎為這次再臨的現實燈光世界做了預言。

還好K曾在一篇文章中記下了那個夢境，那是天界裡的一個極深祕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