聖靈內住與「神人」幻想

[宋澤萊]

【題目】「人成為神」的幻想
──談李常受的一個美麗的老人之夢

◎宋澤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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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看過李常受的恢復本《新約聖經註解》，雖然經文翻譯本身比較難唸難懂【因為採用希臘文直譯】，註解也充滿奧秘派基督教的特色，但是大致還不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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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還是正派，但是李常受是老一代的人，邏輯觀念不是很強，加上喜歡誇張奧秘體驗，再將奧秘體驗無限上綱，就顯得誇大，許多說法值得我們小心分辨。
他有一些書特別有問題，如果聽信了他的說法，也許會使人誇大起來，變得很不實在，最後有損於我們的靈命，一定要小心比較好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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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如我剛剛看了1996年出版的《神人的生活》[1]一書，就發現裡面的問題頗大。這時他已經９１歲，再過一年，他就去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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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常受在這本書裡主張信徒由於聖靈內住的關係，會使自己變成擁有「人」「神」的兩種特質。雖然人畢竟是人，到最後在「位格」上還是無法成為神，但是「性情」「生命」終於會成為神。
所謂「性情成為神」大概就是指人的行為表現可以完全聖潔、無罪；所謂「生命成為神」大概就是指我們有永生、有福……等等。也因此，李常受說基督徒到最後會變成「神人」，超越了「得勝」「聖潔」這些極崇高的基督徒境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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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常受上述的講法就顯得很誇張，譬如《聖經》裡永遠找不到「人的性情可以變成神」這句話。李常受這種講法有點自吹牛皮的味道啦，萬一有一天你真的相信自己的性情和神已經一樣，必然會終止你自己對靈性的追求【因為已經沒有更高的靈性可求】，到最後驕傲就會摧毀你，叫你變成缺乏反省心的基督徒，終致變成一個宗教怪物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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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有，在《神人的生活》這本書裡，他舉耶穌為例，說耶穌擁有「神人二性」；而聖靈內住的基督徒，也擁有「神人二性」。所以，耶穌既然是「神人」，我們基督徒也可以說是「神人」。李常受又說：「神人」就是「神的兒子」，所以基督徒們就是「眾神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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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常受這種說法是對的嗎？當然是不對的！把耶穌的「神人二性」拿來等同我們的「神人二性」就是一種邏輯上的錯誤。因為任何的小基督徒都知道，耶穌是「道成肉身」，祂的本質是聖靈【神】，只是被拘束在肉體裡而已，不論如何，祂的本質還是神。我們的本質是肉體，就是罪的大本營，只是聖靈大發慈心，覺得我們可憐，內住到我們的身子裡，終於治死罪的律，解救了我們，但是我們的本質還是肉體，難免有時還會產生私慾的罪啊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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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談一談自己的一些小經驗，供您參考：
剛信耶穌不久，我曾在一個異象中看見了聖靈【神】的屬性，也就是神的性情，祂的性情是高不可攀、深不可測的，有一種極大化傾向，如同一個宇宙之海，默默隱藏在萬物之下，支撐了萬物，只要祂稍微挪移，宇宙就崩潰。那時，我正看一套書，叫做《基督教神學》[2]，裡面列舉了神的屬性，包括「聖潔」「公義」「正義」「真實」「誠實」「信實」「愛」「仁慈」「恩典」「憐憫」「恆久忍耐」，這些屬性當然都普及了整個宇宙，深不可測。我馬上就知道作者少列了兩樣性情，一個是「無窮的犧牲」；一個是「無窮的負擔」。我在內心裏就說：「哇！這種性情真了不起。我要向祂學習。」
20年過去了，如今我靠著聖靈的內住，也的確結了一些聖靈的果子，包括「忍耐」「愛」這些性情，但是，非但不及神性情的千萬分之一，卻更像是用來裝飾自己肉體的草花，太陽一照射，它們就枯萎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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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年前，那時我還不懂得「永生」是甚麼。我翻閱〈馬太福音〉，看到那裡面有耶穌在一座山上教導人的三件事：
第一件是這樣的，耶穌說：「我告訴你們，凡看見婦女就動淫念的，這人心裡已經與她犯姦淫了。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，就剜出來丟掉，寧可失去百體中的一體，不叫全身丟在地獄裡。若是右手叫你跌倒，就砍下來丟掉，寧可失去百體中的一體，不叫全身下入地獄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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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件是這樣的，耶穌說：「你們聽見有話說：以眼還眼，以牙還牙。只是我告訴你們，不要與惡人作對。有人打你的右臉，連左臉也轉過來由他打；有人想要告你，要拿你的裡衣，連外衣也由他拿去；有人強逼你走一里路，你就同他走二里；有求你的，就給他；有向你借貸的，不可推辭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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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件是這樣的，耶穌說：「你們聽見有話說：當愛你的鄰舍，恨你的仇敵。只是我告訴你們，要愛你們的仇敵，為那逼迫你們的禱告。這樣就可以作你們天父的兒子；因為他叫日頭照好人，也照歹人；降雨給義人，也給不義的人。你們若單愛那愛你們的人，有什麼賞賜呢？就是稅吏不也是這樣行嗎？你們若單請你弟兄的安，比人有什麼長處呢？就是外邦人不也是這樣行嗎？所以，你們要完全，像你們的天父完全一樣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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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時，我就嚇一跳，覺得能說這種話的人就是神本身。耶穌其實是在說：「我做得到！那你們做得到嗎？！」我當下就自問：「我做得到嗎？」我的良心馬上回答說：「你根本做不到！」
如今，我已經能理解什麼叫做「永生」，我再問我自己：「以前耶穌所提的那三件事，現在你做得到嗎？」我的良心仍然馬上回答說：「你根本做不到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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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記得我性情最好的時候是青年時代，大概在高中三年級，大學一、二年級的時代，當時也正是我開始要創作小說的時期。那時，我的手常常不敢摸到錢，每當我掏錢時，錢就時常掉在地上。因為我總想：「今天我有了這一毛錢，別人就少了一毛錢，你是不義的！」
現在，我老了，德行早已經敗壞，什麼錢我說不定都敢要，什麼名譽榮耀我都擔心失去。我看顧自己的錢，看顧自己的名譽榮耀比生命更重要，我常常暗地裡自我譴責說：「看看你現在到底在搞些什麼！變成了甚麼模樣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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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常受常常用〈彼得後書〉 1章4節的話，來支持他所說的「人在性情上可以成為神」的幻想，彼得的這句話是這樣說的：「祂已將又寶貴又極大的應許賜給我們，叫我們既脫離世上從情慾來的敗壞，就得與神的性情有份。」這是真真正正曲解了彼得的話，彼得說「有分」是指「有幾分相似」的意思，並不是說人的性情真的可以成為神。倒是〈約翰一書〉1章8節所說的才是真理，約翰說：「我們若說自己無罪，便是自欺，真理不在我們心裡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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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人可以變成神人」其實是一種幻想，特別是屬於我這種老年基督教徒的幻想，畢竟老年人等不及了，都想嚐一嚐變成神的味道。但是我們的良心【反省心】確鑿地指出我們日常生活不斷犯罪的事實，叫我們成不了神。事實上，嬰兒、孩童要成為神還有可能，因為他們天真無邪；至於老年人要成為神可能毫無機會，因為大半的人活得越老，如果不努力，性情可能就越僵硬、敗壞！我說這話不是開玩笑的！
──2015、06、12初稿
──2017、03、18再修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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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 見網路：http://www.lsmchinese.org/books/07-056-003.html
[2] 艾利克森著：《基督教神學》【台北：中華福音神學社；2006五版】

[胡長松]

謝謝宋老師的說明。難怪網路上也有不少批評李常受的看法，至於改革宗的教會對他的看法大致像是這一篇吧:http://wap.kdnet.net/?boardid=2&id=9729696&t=topic-show。先存在這裡，供大家對比參考。

[宋澤萊]

長松平安：

 

要駁倒李常受是困難的，因為有一些名言和聖經的字句支持他的論調：

 

1.亞他那修(Athannasius)說：「基督成為人，為要人成為神」像這樣的話，自上中世紀以來，就好像是半真理，影響了天主教。

2.詩篇第82篇說：「我曾說：你們是神，都是至高者的兒子。」

3.耶穌也說：「你們的律法上豈不是寫著：『我曾說你們是神』麼？經上的話是不能廢的；若那些承受神道的人，尚且稱為神，父所分別為聖又差到世間來的，祂自稱是神的兒子，你們還向祂說：你說僭妄的話麼」(約十34~36)？

 

因為有名言、經文支持「神人說」，只要膽量大、良心小的基督徒都可以說自己是「神人」。

 

不過，我說不出口，我曾和李常受教派的人一起禮拜聚會，當有人呼喊說：「我們是神人！」時，我總覺得很好笑。

 

我記得有一本寫尼采的書記載這麼一件事：當尼采的哲學進入出神入化的境界時，他寫給別人的信的末尾一定會簽上「尼采大帝」這個名字。有一次，他又用「尼采大帝」這個名號寫信給瑞典的文學家史特林堡。史特林堡馬上回信給他，說：「朋友！瘋了是多麼愉快的一件事啊！」

 

我覺得史特林堡對尼采的感覺就是我對那些神人的感覺！

 

宋澤萊謹上

 

 

 

 

 

[胡長松]

宋老師平安：

謝謝補充。相較於這樣的「神人說」，看起來還是馬丁路德所給的教誨是比較平穩的，他在解釋信經的時候，勸勉信徒雖然有聖靈在，但我們仍因為肉體的緣故會不斷地犯罪，而我們只能藉著聖靈所賜的道與每天的祈禱赦罪，從很多罪中一步一步地接近（完全）成聖的聖潔一點點。我比較能理解這樣的看法。怎麼有敢於自稱神人的基督徒呢，真是太嚇人啦！

長松  敬上

[宋澤萊]

長松平安：

李常受一派大師的理論大概只能當參考，不能當真。如果真的實行起來，就會出事。

還是馬丁路德說的「我既是義人，同時也是罪人」的說法比較實用，是寫實派的。適合在每個時刻、每個人生階段檢定自己，叫我們過著奮進的人生，對於自己是有益的。

最近常感到許多大師的理論雖然冠冕堂皇，自己卻不一定能實踐出來，因而頗為感慨。請見youtube：「雅各書【五】」裡的留言5篇文章：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1OnrYzLeEqI

宋澤萊謹上

[胡長松]

宋老師平安：

讀完留言裡的逐篇文章，很感慨，初信之時我曾在小教會聚會，大夠就是染上了那一類太過於自信的惡習，小教會的信息傳播大概為了要免於喪膽自滅，不免要時常高調地談著大信心，而教身為信徒的我迷失於自欺中了，以至於後來，甚至連家人都被我的過於剛強而拖累，回想起來真是慚愧多多。幸而當時您以耶穌的溫柔榜樣告誡我，讓我從過錯中又慢慢爬起，實在受益良多。

關於李常受，撇開您談到的這些疑點，我覺得恢復本的聖經還確實不錯，最近讀起來頗有新的啟發，他的經文大綱整理得不錯，這一點對我蠻有用處。

長松  敬上

[宋澤萊]

長松平安：

youtube裡「雅各書【五】」那五篇文章發表到現在計兩個多月，看的人次超過五千。估計都是來看那五篇文章的，因為那個影片差不多在七千人次的時候，已經沒有人觀看。可見有人也不一定贊成大衛‧鮑森的宏論，他不是真正信奉「因信稱義」的人！另外還有五篇留言文章在「雅各書【六】」裡：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MZmbPkqXYRA，看的人也不少。

你說的不錯，李常受的聖經注釋其實是可以看的，他很努力在研讀聖經。只是他有一些對聖靈的體驗太粗淺，只好用猜測的，如此一來，就會錯解許多經文，甚至帶給他的教會錯誤的理論教導。

宋澤萊謹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