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小鎮上不及格的驅魔士

[宋澤萊]

【題目】一個小鎮上不及格的驅魔士

◎宋澤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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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前言】再寫個笑話，讓大家放鬆生活的緊張。當然，這是一篇小說；所以請您不必把所有的的情節都當真。但是有關H曾經驅魔受挫與神給他的異夢大抵都是真的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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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年的某一天，H又從彰化的鹿港鎮回雲林縣的二崙老家。在中途，他習慣進入C鎮的教會去做禮拜。那一次的禮拜，是他最後一次的進入C教會，從此再也不敢踏入C教會；因為，他終於知道自己是不及格的驅魔士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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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時，H已經臨老，正來到壯年期的末端，頭髮已經出現了第一根的白。那時他一事無成，繼續在一個國民中學執教，混一口飯吃。他也從事文學創作，但是闖不出名氣，很少人看他的小說；他的存在，彷彿文壇角落的一抹殘山剩水，可有可無。同時，多年的宗教追逐也證明一無所獲，最後他受洗了，勉強成了一位基督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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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在基督教的經驗中，學會了說「方言」，方言又有人叫它做「靈語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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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麼，什麼是方言或靈語呢？那就是一種與神溝通的語言。雖然說方言的人不明其意，但是遇到有翻翻譯方言本事的人，還是可以把它翻譯出來。內容當然是五花八門，大半都是對神的讚美，但是有時內容還頗為嚇人，甚至就是一些可怕的未來預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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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是在學校下課後的休息室中發現他有這個能力。當時，他被聖靈控制住了，舌頭不停轉動，發出了一連串宏亮的語言，渾身大力震動；為了不使自己跌倒，他抓緊茶桌的邊緣，結果整個茶桌隨他跳動起來，人與桌子沿著休息室的牆邊繞了一遭，差一點無法停止，嚇壞了現場的同事。大家都說：「H竟然起乩了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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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本書說，說方言能使人進入信仰的深處，與神緊緊站在一起；這倒是真的！因為自從H會說方言後，他常感到神就在他身邊。還有另一本書說：我們甚至能藉著方言驅魔趕鬼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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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本來是不信後者所說的，不過，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，竟至於使他盲信了起來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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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個要好的同事帶著一位別校的T老師來找他。那位T老師很怪，說是40出頭，長得還算精壯，但是臉面的皺紋過多，橫七豎八糾結在一起，不明究裡的人一定以為他70歲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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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說T有一個弟弟，在戀愛失敗時精神出了問題。由於僅有一個弟弟，T非常不捨，就帶著弟弟遍訪幾10家寺廟，想要治好弟弟的瘋病，沒想到弟弟的病沒治好，T自己卻在半夜裡見神見鬼，弄得不知如何是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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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在客廳裡接見這位半夜裡見神見鬼的T老師，馬上知道T被附身了。因為T一直打嗝，彷彿有某種東西卡在喉嚨，要吞下去不能，要吐出來也不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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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事對H說：「聽說你們基督教徒是用來為人禱告的，你現在就為T禱告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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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趕緊推辭說：「不！T的病我沒辦法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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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事就說：「你不是會說神的話嗎？就請神來治療他，我對你有信心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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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怯怯地敷衍同事說：「那這樣好了，我就做一次禱告，沒有改善的話，你們就趕快離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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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事就說：「好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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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覺得他被趕鴨子上架，可能要鬧笑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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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，H要T坐在椅子上，他按手在對方的頭頂上，開始禱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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剛開始，他用一般的語言禱告，懇求耶穌前來趕走邪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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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來不知道為什麼，他彷彿又被聖靈抓住了，竟然渾身震動，大聲用方言禱告起來。那方言的語音非常有重量，H感到他的方言的每個音都重擊在T的身上，密密麻麻，彷彿一場傾盆大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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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，T坐不住座位，整個人彎下腰來，後來跪在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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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方言禱告更加大聲而有力，他知道，那些聲音能穿透T的肉體，抵達內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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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，T開始嘔吐起來，吐得滿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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赫然都是綠色的汁液與穢物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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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個鐘頭之後，禱告結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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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說他舒服多了，某個東西已經離他而去！
【待續】
一次的勝利，不免使H沾沾自喜起來，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能用方言趕鬼的驅魔士，深覺自己說方言的能力很不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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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著有一件事使他更加盲信自己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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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時，C教會裡為H作洗禮的的牧師是大忙人，他開拓了幾家教會，常分身乏術，沒有辦法每個禮拜都在C教會講道，需要信徒替他分擔勞苦。有一次，牧師就找上了H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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牧師說：「下個禮拜日我有事，沒有人講道，你幫我講一次道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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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趕緊推辭說：「不行！我沒有講道的能力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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牧師說：「你是老師，怎麼沒有講道的能力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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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說：「我看不懂〈四福音書〉，甚至連〈保羅書信〉都不懂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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牧師說：「你只要講你懂得的那一、兩句就行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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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說：「那麼我教人說方言好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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牧師笑了起來，說：「在這個基督教界裡，我第一次聽說有人能教導信徒說神的語言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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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說：「說不定我能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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牧師說：「那你要先準備才行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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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說：「好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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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，H在家裡翻箱倒櫃，去陳年的舊物堆中找到幾捲已經不聽的聖歌錄音帶；還有在《聖經》中找到幾則有關聖靈的經文，準備教導教友們說方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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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教會放出風聲，說有人要教導信徒說「神的語言」，歡迎大駕光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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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，那個禮拜天來參加禮拜的人居然不少，竟然有從北部專程前來的，總數赫然有四十多人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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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其實沒有自信。不過，他私底下也曾教導過別人說方言，效果不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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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知道，說「神的語言」這個現象其實一點也不玄，這只是聖靈感動的現象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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凡是信徒，就會常常被聖靈感動。比如說當你在走路時‧突然會想起《聖經》裡一兩句經文，因而顯得精神振奮，就這就是聖靈的感動。當你煮個飯，在碗盤之間，心裡掠過了一首讚美詩，使你感到舒暢無比，這也是聖靈的感動。這就是聖靈來臨的現象。照理說，這時信徒應該能發出方言，傾訴出他的感動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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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麼，為什麼有百分之九十的信徒只會感動，不會說方言呢？這原因是：他們沒有接受過訓練！好比說，一個嬰兒，你從不讓他看人說話，聽人說話；那麼他雖然長大了，依然不能開口說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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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此，就在那個禮拜天，H站在C教會的講台上，他先撥放30分鐘的讚美聖靈的歌曲，直到他感到聖靈的的確確盤旋在教堂內的空間裡為止。他又做了三次說方言的示範，要信徒們注意他的發音。然後，他要信徒們按照他的嘴形反覆而快速念誦「哈里路亞」這四個字，速度越快越好，直到語音模糊時，就能說出一連串的方言。他按手在每個人的頭頂上，催促他們更快速念誦「哈里路亞」。他拿起麥克風，與所有的信教友一起比賽說方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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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再度感到，他的方言透過麥克風被放大，重擊在教堂四周的牆壁間，發出了巨大的回音，彷彿能穿透一切，進入了學習說方言的人最隱密的心靈地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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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分鐘後，H開始發現有一位教友渾身震動，能說出比H更大聲的方言，聲勢驚人，H就勉勵他更大聲說出方言；15分鐘後，能說方言的人此起彼落，許多人都說出了方言；30分鐘後，能說出方言的人更多。45分鐘後，H的力量已經用完，他停止了教導，查問已經能說方言的有幾個，赫然發現，居然高達20個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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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次教導方言的成功，加強了H的盲信，他竟然以為自己是說方言的大行家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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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更是覺得他應該盡量使用方言來為教友醫病、趕鬼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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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，在C教會裡，每當有人身體不舒服或精神不佳，H總是顯得非常勇敢，當仁不讓；他甚至敢直接按手在教友的患處，一心一意為人禱告治病了！
【待續】
現在，我們返回到最前面，有關最後一次H在C教會聚會的經過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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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記得，那是一個梅雨下個不停的季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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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其實有許多的教會可去，他所以選擇去C教會的原因有三：一來，是為了幫助牧師，使教會能開拓得更成功。二來，是因為他對基督教認識還淺，必須在教會團體裡接受資深教友的教導，使自己成長起來。三來，是因為教會剛好在回鄉的路上，愉快的心情使他不計較花一點點時間在語多人雜的禮拜聚會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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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中以第三點最重要。當時，生活與前途都不如意的H，返回雲林故鄉是他唯一的安慰。尤其是在春天、夏天的時候，從C鎮到故鄉二崙，沿著台十九線的平面道路，所有農鄉的作物都生長起來了：綠色的稻浪、架網子的綠色菜園、一畦畦的工整田疇，由這邊連綿到不可見的那邊，終止在一片藍天白雲的遠方，人的靈魂落在大地之中，能教人忘我。特別是在梅雨季節，H會故意停在路邊的農村裡的小店歇息，坐看整個農鄉接受雨水的洗禮，從村屋與樹木滴落下來的雨水會慢慢洗清他所有的俗慮與塵勞，他發現他所屬的任何東西到最後都會消失，只有故鄉永存！既然如此，他怎麼會計較半路上的一兩個鐘頭的聚會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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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次的星期天，他又把車子停在C鎮教會旁的小樹林下，走下車，準10點鐘，踏入了教會門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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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次，有一件事使得聚會的教友都竊竊私語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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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來S家的一個女兒M也來參加聚會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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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C鎮上，S家不是簡單的家庭。S家的大家長是賣金銀紙錢謀生的人，私底下與各寺廟的關係非淺。有一個女兒M則是從事香精按摩的工作，聽說她的按摩技術非凡，生意應接不暇。H曾經見過M一次，大概25、6歲吧，長得漂亮，是個標緻的大姑娘。不過，由於幼時走路不慎，跌瞎了一隻眼睛，所以裝上了義眼；但是儘管如此，如果不注意看，根本發現不出她失去了一隻眼睛；卻因為裝上了義眼，使她注意化妝，因此就更加楚楚動人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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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家全家五人經常都來做禮拜，緊緊攀著教會不放，生怕離開教會就會出事，這是因為女兒M中邪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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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是在某一天為人作按摩回家後，失去控制，開始哭笑無常。後來又自稱自己是「玄女」，能為人預卜未來，也能畫符治病，並且招睞了鎮上的甚多信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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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民間信仰裡，並不覺得這是壞事，甚至誤認為是一種光榮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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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，那位附身在M身上的「玄女」禁止M走進廚房，不准她煮食，凡是她一走進廚房，一定渾身僵直，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，使她什麼事也不能做。最令S家感到害怕的是，M曾經自殘了許多次，原因不明，大概是M痛感她被「玄女」所控制，覺得活得沒有自由、沒有意義吧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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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家的大家長頓時感到大禍臨頭。不要說自殘這件事使M的名聲不佳，光是她不能下廚房的這件事，就能使M這個閨女將來嫁不出去，因為很少男士會娶一位不能煮食的妻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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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，S家的大家長為了拯救女兒M，立即改了行業，停止再賣金銀紙錢，斷絕與各寺廟來往；並且帶著全家，來到教堂中乞求上帝的憐憫和幫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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牧師與教友也不嫌S家的古怪，盡力為S家的人禱告；並且辦了典禮，在鮮花與聖歌中，為S家全家的人舉行施洗儀式，包括M也受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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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久，S家的狀況立即好轉，M的病況有改善，聽說不再自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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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是M的病還沒有完全好，她會抗拒教堂，經常不來做禮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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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，這個禮拜天，M卻極為順服地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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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安靜地坐在最後面那排椅子上，兩旁坐了她的四個家人。
【待續】
這次的禮拜，牧師因為有事，無法到場，講道的人是信仰經驗豐富的林執事，他是牧師的姊夫，頗得人望，已經六十出頭，頭髮白了一大塊。教友說他有屬靈的恩賜，很能為人禱告治病，頗具有神祕的能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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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還記得，當天林執事講道的內容是「女奴與邪靈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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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《聖經》裡明確記載的一個真實故事：在〈使徒行傳〉16章11─18節，提到公元一世紀初期，有一次，聖‧保羅與路加醫生一行人來到馬其頓地區的腓立比城市，想要去一個猶太會堂禱告，他們在河邊遇到一位女奴迎面而來。那個女奴有邪靈附身，能夠占卜未來的事，因此替她的主人賺了許多錢。後來，她就屢次跟隨在保羅一行人的後面，大聲喊叫說：「這些人是至高上帝的僕人，要對你們宣布那得救的道路！」她一連好幾天這樣喊叫；保羅覺得不勝其煩，就轉過身來，對那邪靈說：「我奉耶穌基督的名，命令你從她的身上出去！」那邪靈立刻就出去了。這麼一來，導致那個女奴不再具有邪靈的能力，她的主人的財路立即被斷絕。也使得保羅一行人被羅馬官方鞭打，還被下到監獄裡，最後被驅離腓立比這個城市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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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故事是很吸引人的，並且具有一種簡單明晰的力量。林執事深藏不露，口才極好，他的話語有一種力量，能重擊在信徒的內在深處。所有聽講的人都坐在前幾排的座位上，專注地聽著，好像與聖‧保羅一行人置身在奇異的亞得利亞海邊的腓立比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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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無法知道，為什麼M前來做禮拜的這一天，林執事要講這段聖經。是一種恰巧呢？還是林執事故意這麼做呢？這些，H都不很清楚。不過，H特別記得，當林執事講到保羅對那邪靈說：「我奉耶穌基督的名，命令你從她的身上出去！」的時候，特別把這句話的音量放大，一連說了三次，聲音透過麥克風，在教堂裡引起迴聲，繞樑奔騰，彷彿轟雷。當整個講道將要結束時，林執事又大聲把這句話講了三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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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那時，從最後排的椅子上發出了重物掉落地面的沉悶響聲。大家回過頭一看，發現是M從椅子上跌下來，雙膝落地，渾身顫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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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的家人害怕出事，立即把M扶到椅子後面有紅色地毯的的空地上，讓她靠牆半躺，保護著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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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執事馬上放下麥克風，從講台上走下來；所有的教友都站起來，向M的地方圍過去，想看看到底發生甚麼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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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時，H才看清楚M當天的打扮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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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的確是標緻的女子。雖然半躺，但是仍然可以看到她身材婀娜修長。在這梅雨的涼爽初夏，她的上身穿一件無袖的黑色滾邊背心，露出了無遮的白皙手臂；下身穿一件米色的高腰短褲，露出潔白的腿。腳上穿一雙赭色羅馬涼鞋。手腕佩戴一個金色手鍊。這是流行的初夏黑白搭配的服飾，顯示出一個女性的高段服裝品味。她的臉部比較細長，所以把瀏海垂下來，頭頂的髮壓平，兩側的髮略微豐厚，馬尾全部打薄，捲抵兩肩，遮住了後頸，看起來相當輕巧活潑。主要的是她兩眼的化妝，顯出了一種特殊的功夫。她有一雙鳳眼，本是美麗而有神；不過可能為了遮掩左邊的那只義眼，不致過份吸引別人的注意，在畫眼線時，特別小心，不選擇鮮明的色彩，使用了淡妝；不過，她的淡妝使黑色睫毛鮮明起來，更使鳳眼明媚，顯出了另一種高雅，教人看了非常舒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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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就半躺在那裏，略帶疲憊地看著所有的教友。
【待續】
林執事立刻把S家的大家長拉到人群外來，拍拍他的背說：「我再為她做一次禱告，如果趕不出裡面的『玄女』，那麼我就沒有辦法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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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家的大家長臉色焦急，說：「就麻煩您再幫忙一次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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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一聽，才知道林執事為M驅魔已經不是第一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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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執事又過來拉著H說：「你的方言禱告很有能力。等一下我開始驅趕她身體裡的邪靈時，你就朝她的腹部做作方言禱告，那是邪靈盤據的大本營。拜託你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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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就說：「好！我會配合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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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，林執事與H走進人叢中，準備驅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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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看到林執事，忽然就清醒起來，眼睛瞪大，口中發出了尖銳的叫聲，如臨大敵。忽然，她翻轉整個身驅，臉面朝下，匍伏在紅色的地毯，好像要逃避林執事的驅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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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執事不為所動，他叫圍住的教友開始大聲禱告，斥責邪靈，於是，轟轟然的禱告聲立即響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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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執事就半跪在M的肩膀旁邊，用手貼住M的背部，沿著脊骨向上移動，反覆大聲說：「我知道妳就是『玄女』，奉耶穌的名，立刻從這個女孩的身上出去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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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的內在好像受到重擊一樣，大聲喘氣，羅馬凉鞋立即被踢飛，氣力驚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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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分鐘以後，M開始作嘔，對著地毯，似乎要吐出什麼，但卻什麼也沒有吐出來，終致於變成巨大的乾咳聲，震響在地面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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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執事非常老練，他有力的手掌迅速移動到M的後頸，好像抓住了什麼似的，又大聲驅趕起來，彷彿那邪靈已經被驅逐到頸下的喉嚨部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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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受不了，身子扭動起來，突然翻過身，整個人仰躺著，瞪著所有的人看，本來尖細的聲音轉成低沉，有如悶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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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執事立即示意給H，要H開始禱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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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本來有點害怕，因為對於驅魔的這件事，他不像林執事那麼有經驗。但是，既然他已經在這裡，就不能不與教友一起驅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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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就跪在M的下半身的地方，沒有膽量碰觸這位年輕女病人的身子。他把手掌懸空平放在M的腹部上頭十公分的地方，開始用方言禱告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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剛開始，可能由於準備不夠，H感到有些勉強。但是只經過一會兒功夫，他覺得聖靈的臨在忽然明顯起來。他又被聖靈抓住了，方言的聲音變成很宏亮，每一個音好像鉛彈，重擊在女病患的腹部一帶，幾乎能發出迴響。M忽然驚懼起來，扭動她的身子，好像一條蛇，整個人都要浮升上來，情況變得詭譎異常。林執事起先有些不解，後來看出H的禱告奏效，為H樹起大拇指，叫他加緊禱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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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分鐘以後，M扭動的、彷彿要浮升起來的身子逐漸安靜下來，但是容貌開始變得紅潤，就像即將開放的一朵花，越來越紅潤，越來越美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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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執事說邪靈再也藏不住了，就要由口中出去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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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受到鼓舞，他加緊了方言禱告，聲音越來越大聲，在所有教友的禱告聲中，好像高音單號，在千軍萬馬中異常響亮，勢破如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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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H非常得意的時候，他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景像，叫H感到震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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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女性美麗的胴體幻影竟然出現在他的眼前！
【待續】
那不是一個普通的女性胴體。白色光滑的肌膚如雪，特別是在腹部的地方，玲瓏有致。H感到那腹部的地方鬆軟，彷彿軟白海綿。就在瞬間，H感到他的整個懸空的手掌似乎被吸入那腹部，整個人前傾，幾乎要與那胴體碰觸在一起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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巨大的驚懼，叫H把他的手用力地縮回來，由於使力過度，他整個人都跳站起來，「蹬！蹬！蹬！」連退了好幾步，撞上了後面圍著禱告的幾個教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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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出突然，所有的人都轉頭過來，不解地看著他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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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覺得他一定是滿臉通紅，羞愧得無地自容。顧不得向林執事做解釋，突然，他衝出了教會的門口，跑向車子停當的那個小樹林裡。那時，細細的梅雨漫天，他坐進車子裡，發動引擎，扭轉方向盤，頭也不回地離開C教會了！
【待續】
在回雲林的台十九線路上，漫天的雨霧加大聲勢，變成暴雨，形成一個簾幕，把前路的可見度幾乎消除了。雨水從車頂不斷往前窗玻璃流下，雨刷都來不及掃除，他頓覺那些雨水很髒，如同他內在那層可怕的邪情私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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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來到高聳狹長的自強大橋中段，大雨略停，他茫然地把車子靠邊停下來，撐了傘，站在牆欄邊，向西望遠。此時，濁水溪因為暴雨剛停，水量充足，滾滾的流水迅速越過高低不一的河床，衝向西邊的出海口，洶湧翻騰。在出海口的遠方天際，十里大片的黑雲有如潑墨，渲染了天空，帶著重量感，朝著萬物覆壓下來，能叫人心悸。然而，H的心比這片黑雲更加黯淡而沉重，他覺得彷彿落入了地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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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開始數落自己：為什麼行將進入老年，他的心仍然充滿邪惡的念頭？！為什麼身為基督徒的他，心裡仍然這麼不乾淨？！就算是年輕的時候，他的眼前也不致於隨便出現裸身的女體幻象，更何況是行將進入老年的這個時候！就算是平日起居，也不容易有這麼強烈的邪惡念頭；更何況是在神聖的教堂做禱告的時刻！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，滿腦盡是邪惡的念頭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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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究竟要欺騙自己或別人到什麼時候？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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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能欺瞞神嗎？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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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不斷審判自己。那種好不容易從宗教慢慢移植過來的神聖感覺，頓時全部都歸於烏有。他才是被解除衣物，赤裸貧瘠身體，暴露在人、神眼目之下的人，難逃羞辱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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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在溪橋頓感尊嚴全都掃地，殘存的是一片無窮的虛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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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個鐘頭後，他重新發動車子，朝著老家急馳而去，所經過的地方，大地彷彿全部變黑，再也看不到任何的綠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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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實在無顏見自己的父母！
【待續】
在入夜時，H由雲林二崙的老家又回到彰化鹿港，蹣跚地走進自己的家。自我譴責的心還未失去，他在妻子、小孩的面前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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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匆匆梳洗，覺得空前疲累，早早就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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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晚，他做了一個夢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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夢中，他被帶回20幾歲時的軍旅，在砂磧遍地的荒野中，全副武裝地站在一個迷彩的碉堡門口。不知道為什麼，前方躲藏著許多的敵人，他們不斷叫囂，朝著雕堡門口丟著碎石頭。卻也不知道為什麼，那些石頭總不能落在H身上，全部都擊打在綠網的鋼盔上，發出了叮咚的響聲。他覺得那鋼盔有一種奇怪的磁力，才使得所有丟擲過來的石頭都落在上面，身體卻毫髮無傷。這個夢連續出現了三次，情節完全一模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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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第三次出現後，已經清晨， H醒來，瞬間明白了夢的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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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一個典型的聖靈所帶來的異夢。這個夢不是指責他，而是安慰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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聖靈的意思是告訴他，這是邪靈對他的惡整，但是不必懼怕，有祂的抵擋，將沒有任何的東西能傷害他。假如H願意，可以繼續幫助別人驅魔趕鬼，一點點都不成問題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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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醒來，就不再睡，在萬籟猶存寂靜的清晨中，他走到馬路對面的書房，打開門，扭亮桌燈，就看到桌上的《聖經》，他立即想到聖‧保羅所說的一段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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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段話記載在《聖經》〈以弗所書〉6章11─12節，保羅這麼說：「要穿戴神所賜的全副軍裝，就能抵擋魔鬼的詭計。因為我們並不是與屬血氣的作戰，乃是與那些執政的、掌權的、管轄這幽暗世界的，以及天空屬靈氣的惡魔作戰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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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頓時感到空前地釋放，在桌前坐下來，在羞愧中感到無限的慰藉了！
【待續】
聖靈的意思是保證H可以放心繼續為人驅魔趕鬼，祂必做H的後盾；但是H繼續去做嗎？答案是：H並沒有那樣做！不是他故意違背聖靈的意思，而是H那時才第一次注意到，活了半世紀，他緊緊被綑綁在自己的邪情私慾底下的事實，他覺得自己才是被魔所附的人！因此，他決意在自己的邪情私慾沒有完全去除以前，他不應該再隨便為別人驅魔趕鬼；特別是面對那些花樣年華的年輕女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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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此，H再也沒有踏進C教會一步！
──2017、06、10於鹿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