〈諸天的奧秘〉之三：天空雪白的巨星群

[宋澤萊]

 

〈諸天的奧秘〉之三
【題目】天空雪白的巨星群

◎宋澤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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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天晚上，K看癌父後，趕遠路，提早回到了家。距離睡覺間還有一段時間，K走到許久不來的書房，把燈全都扭亮，天花板上四顆白色、兩顆黃色的燈發出了光芒，格外清明。就著明亮的光，他拿著藍色、紅色的筆，開始閱讀起桌上的經書，不斷地做起眉批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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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於今夜所閱讀的經文比較特殊，他不斷想起昔日的一段在異夢中被提昇到天堂的經驗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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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幾年前，K不斷與聖靈有了密切的交往。有一段時間裡，K一直感到自己的身心非常的髒，由他所了解的神的聖潔性看來，這副長期浸淫在聲色犬馬的身子大概已經無法可救了。都已經40歲了，所累積的污穢連自己都不敢逼視。而舉目看來，這個世界的聲色犬馬是不會停止的，K很難不繼續沾染。我們身在江湖，是無法逃避罪的追索的。抵達新的國度是無望的，神國不會要這麼骯髒的身子。最後則是我們和所有的聲色犬馬將一起被推落到地獄火湖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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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時，K想吃素並禁絕一切的慾望，就像中古的修士一樣，埋首於苦修之中，終至於能把罪惡清除到一個地步。有一天，臨睡前，什麼都不懂的K說：「神啊，我已經沒有辦法了，這個墮落的身子是無法安放在天堂中的，在神的面前我無法隱藏自己對聲色的喜歡，讓我來斷絕與世界的來往吧！讓我來封閉世界的通道吧！這樣做才會被允許的啊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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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道睡了多久，總之，在異夢中，K發現自己被提升到一個非常高層的地方，彷彿處身在一個巨大的城市中，他感到自己被放置在一個高廣、透明、玲瓏的玻璃房子裡，正躺在一個很舒服的大床上。那時，有一股力量降在K的身上，然後爆炸了。K定睛看到自己身子的表面皮膚流下濃濃的一攤色黃不佳的水漬，一股腦的流向房子的角落去了，他頓時感到自己十分潔淨，接近無罪起來。這時，K舉目看天，就看到無邊無際的天空奇觀：天上並沒有日月，但是整個天空都是一顆顆的星星，又像一顆顆的燈，密密麻麻佈滿了天際，成群白得像雪一樣，每一顆都有牡丹花那麼大，可是這麼多光芒卻是萬般溫柔，絲毫沒有任何的灼熱感。它的情況就像是我們在夏夜所看到的銀河橫天景況，只是你可以把銀河情況放大到千倍來想像。K從來都沒有看過這種巨星或巨燈交輝的景色，也不曾想像過天空會如此狀闊美麗。在美景還沒有消失時，在分不清自己是在夢境或現實中，K搖了搖旁邊仍熟睡的太太，說：「妻子啊！妳看到了嗎？城市的天空竟是如此壯麗！」那時天已經亮了，K爬起床，頓時感到身心都非常乾淨，覺得就要飛翔起來，竟至於彷彿覺得可以直接去見上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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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夢揭示了進入天堂的奧秘。聖靈明明白白的啟示了愚昧無知的K說，無論你如何努力，必無法憑著一己之力清除自己的污穢；然而靠著信仰，在抵達神的國度時，神可以在片刻之間就將你的一生的污穢全部去除，恢復原來的乾淨，何需造作禁欲？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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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天上的天空景色太美了，絕非用世間的天空可以想像。神國知識有限的K不知道那是不是「重天」，就算不是重天好了，那麼也可以由它推知諸天的景色有多麼美麗，再推到末後的新天新地與裡面的聖城有多漂亮。就像K書桌上的經書清楚寫著的：「那城內不需要日月光照，因為有神的榮耀可以光照，又有羔羊為城的燈。列國要借著城的光行走。」它一下子讓K明白，那銀河般橫空的雪白巨星群，就是神的燈，就是天堂的光源；它更改了K對天堂一向有限、沒有形象、沒有顏色的觀念，自知在天堂那兒，蘊藏著無限壯美的景色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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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，書桌前的K也感到自己逐漸接近少罪，十分乾淨，也覺得可以直接去面對上帝，二十幾年前的夢中經驗已經轉成現實，使他暗暗吃驚。K知道，他重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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K於是常這麼想：「這百年的短暫生命，是必死的；在死亡前，豈不是為了一睹這天堂的美麗，而成為永遠紀念，終至於能無缺無憾嗎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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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半鐘頭後，K睡覺的時間到了。他捻熄書房的燈，關了房門，走到屋外；那夜路上，綠、紅、黃、白的路燈正亮得十分美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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──2004年舊寫
──2016年新寫